第411节

“嗯。”秦桑把毛毛带到前面，冲纪岩挥动着他的小手，“毛毛，跟爸爸再见。”
  这个动作毛毛已经学会了，他机械地挥着自己的手臂，清澈的眼睛印着对方的身影，“爸爸再见。”
  徐桂英往前几步，“儿子，你到了那里也要注意身体，记得打电话回来。”
  “嗯，妈你也要注意身体。”想到徐桂英年纪大了，他看着面前的几人，都是需要他保护的，然而现在自己又要离开他们，心情忍不住沉重起来。
  该说的话其实已经说过千遍万遍，秦桑觉得没必要再重复，只会徒添伤感而已，轻轻抿着嘴，“路上小心。”
  纪岩恋恋不舍地将手放下，“放暑假记得过来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秦桑踮起脚，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，这几天他们亲密无间，互诉衷肠，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，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，似乎一眨眼就过了。
  车子到达m市的时候，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，纪岩打开车门，就感觉到气候的变化，空气中有种湿冷的感觉，他吸进一口冷空气，整个人的身上仿佛也透着寒气。
  他的身后，一个个穿着迷彩服的战士从卡车上跳下来，迅速地排成整齐的队伍，在立正的一瞬间，整个操场都安静了，纪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逻了一遍，发现没有出现差错，这才满意地转过身。
  ——85年裁军之后，11个军区合并为7个军区，这其中又有五个战区，m市军区处于东部，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，男人站在原地环视一圈，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的一道人影上，接着他看到那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。
  肖崇毅听说纪岩要调过来之后，就一直叫人留意着，现在看他终于平安抵达，顶着一张笑脸走了过来，一把抱住对方的肩膀，“想不到你真的来了！有没有很想我？”
  “在这里见到你又不意外，为什么要想你？”纪岩把人从自己的身上扒下来，脸上没什么大的变化。
  “切~”肖崇毅心道自己又热脸贴冷屁股了，嘴角向下撇着，不过他已经见怪不怪，拍了一下纪岩的肩膀，“走吧，带你办入职手续。”
  纪岩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，却因为跟自己的家人分开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
  “你怎么了？”肖崇毅见对方闷闷不乐的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，“嫂子没跟你一起来？”现在能让纪岩难受的估计也就秦桑了，不然哪有人升职了还不高兴的。
  纪岩看了他一眼，好像是在看傻子。
  肖崇毅抬手挡住他的死人脸，“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，跟肖政委似的！”接着他又说道，“小嫂子也快毕业了吧，一两年的事，很快就过去了，而且你平时也没有经常在家啊，其实没什么差别的啦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这么多年了，他果然还是无法习惯对方的说话方式，纪岩道，“你没事做吗？”
  快走吧，别在这儿给我添堵了。
  “我今天就是专门来接你的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让谁过来不好，非得让他来，纪岩沉着一口气，继续往前走，终于在肖崇毅的带领下到了政治部，把手续都办好了之后，后者还在外头等着。
  “你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  “我带你到处走走啊，你又没来过这里，肯定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。”肖崇毅就纳闷了，自己就这么遭人嫌弃，在家被父母嫌就算了，他反正已经成了习惯，但是纪岩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？
  其实纪岩不是不待见他，只是他现在心情不大好，现在抚平了情绪之后，脸色总算没那么臭了，“除了入职手续，是不是还有别的事？”
  不然总不至于让一个参谋长来接自己。
  “那当然！”肖崇毅朝一个方向甩了下脑袋，“顾军长还在会议室等着。”
  “顾军长？”之前听肖明宏提起过，顾文清是m市军区医院院长的儿子，现在这里的军长又姓顾，他难免会觉得巧合。
  肖崇毅知道纪岩跟顾文清闹得有些不愉快，提点道，“顾立新是顾文清的叔叔，不过你不用担心，我觉得他应该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侄子跟你作对。”
  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把戏了，纪岩过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做的，他肯定以礼相待。
  “嗯。”纪岩只是询问一下，有备无患，顾立新身为军长，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些小肚鸡肠的事情为难他。
  顾立新虽然是顾文清的叔叔，但是对于他们之前的恩怨却不甚清楚，此时对纪岩只有欢迎，敬礼之后，笑逐颜开地说，“纪岩同志，路上过来辛苦了吧？我已经叫人帮你们准备了宿舍，先去休息一下，晚上在师部准备了些饭菜，到时候跟大家好好认识认识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纪岩站在他面前，身上的气势却完全不输给对方，接着两人到位置上坐下，身形同样坐的笔直，能受到军长亲自接待，其实他有些受宠若惊。
  两人又说了一些客套话，顾立新表示很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，“……今年的军演，可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  纪岩一个“好”字，掷地有声——看来，对方十分看重这次的训练，那么他也会全力以赴的。
  夜幕降下，月色如水，师部的食堂却热火朝天，里面的桌椅已经摆上碗筷，一看就知道是有聚会。
  顾立新坐在主位上，旁边是自己的副官和文书，另外一个桌子上坐着几个师长，其中有一个跟其他人格外不同，倒也不是长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，而是相比起其他人的不动如松的坐姿，他四处张望的模样实在太格格不入，仿佛有着“多动症”一样。
  第1079章 一静一动
  “厉师长，你就这么兴奋？”坐在“多动症”旁边的是一个叫欧阳振中的师长，他大约四十来岁，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，下巴透着淡淡的青色，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，就是眼底的乌青有些重，精神稍显得差了些。
  而他嘴里的厉师长，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，与欧阳振中对比起来，那人一双眼睛跟猴子似的，不停地在眼眶里转着，似乎随时观察附近的情况，说得好听点叫看起来机灵，说得难听点叫贼眉鼠眼。
  “听说今天来的是个厉害的角色？”此人是三十六师的师长厉峰鹏，也是厉峰生的哥哥，两人虽然是亲兄弟，性格上却相差很多，一个静一个动。
  正在这个时候，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，声音越来越近，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，坚毅的面容上，一双漆黑的眸子似乎隐藏着无穷的力量，接着身后的一排人跟着他的步伐走了进来。
  四月初，m市的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，他们身上却只穿着薄薄的衣服，“咵咵”的踏步声使得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礼堂安静下来，纪岩停下之后，队伍直直地站在正中央，他往前一步，回头看的时候，众人才分为两队，然后又分为四小队，最后整齐地跨步到桌边，目视前方。
  纪岩重新转过身，抬手敬礼，身后的人也跟着行礼，顾立新等人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，回礼之后，众人才落座，又是像设定好的机器一样，动作几乎没有不一致的地方。
  “让我们欢迎纪岩同志。”顾立新带头鼓掌，大家的都是当兵的，手劲很大，似乎连旁边的墙都震了震，一时之间，屋内人的视线都落在这列队伍上，有探究的，也有钦佩的。
  “哈哈哈……”掌声落下的时候，一个人影却站了起来，随着笑声来到纪岩面前，然后伸出手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你就是纪岩？看起来挺不错的，有没有兴趣跟我过招？肯定有兴趣吧那我们先出去切磋切磋……”
  对方一来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大串台词，纪岩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，好不容易等厉峰鹏说完，顾立新就先开口了。
  “厉峰鹏同志，你的组织纪律性呢？”又这么胡来……顾立新黑着一张脸，显然是不高兴了，就算再喜欢打架，也要看看场合，把他当做死人了吗？
  “军长，你打算把纪岩安排在哪里？不如来我那吧？不过他得先跟我过几招……”厉峰鹏说到一半，一只手已经率先朝纪岩劈了过去，后者则是迅速地避开了攻击。
  接着对方又是一脚，打算将其绊倒，可惜纪岩不动如钟，厉峰鹏不仅动手，还动嘴，“有一手有一手，别光躲啊你也出手啊，是不是瞧不起我啊是不是……”
  这里摆着桌椅，发挥的空间不大，纪岩只能尽量避开他的攻击，但是对方不依不饶的，最后他还是被压制住了，捏住对方的拳头，令他没办法再对自己进行攻击，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出火花。
  “咳咳。”
  这时候，一个不大不小的咳嗽声传了过来，厉峰鹏身子一顿，瞥见顾立新的脸色，刚要出口的话似乎被卡在了喉咙……算了，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，省得这个军区也待不下去了，耸了一下肩膀，和纪岩分开，“不打就不打嘛，我也是为了加强训练。”
  众人默默擦汗，这借口谁tm会信啊……要不是知道军长只有一个女儿，还以为厉峰鹏是他的亲生儿子，宠得真是没边了，每人都来这么一手，以后谁还敢来他们军区？
  “明天早上晨练完，我给你十分钟。”此时，纪岩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。
  “咦，有意思。”厉峰鹏回过头，表情突然喜感起来，还以为这个新来的连个屁都不敢放。
  “纪岩？”顾立新知道厉峰鹏这个人，下手向来是没轻没重的，从南到北，没有哪个军区肯留下他，就连厉家人也懒得为他出面，至于m市为什么会留下他“胡作非为”，自然也是有原因的。
  在部队聚众打架，可是要受罚的，记大过关禁闭这些是轻的，严重的会被降级，甚至上军事法庭……不过跟上级的关系比较好那就另当别论，纪岩虽然不太了解状况，可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，此人应该属于后者，简洁地说了一句，“友好切磋，有力进步。”
  “就喜欢你这样的，大家都听到了，明天打不过不许掉眼泪啊！”似乎下一秒就要动起手，厉峰鹏恨不得马上就天亮，然后就跟对方打一架，看谁比较厉害。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两人居然意外地和谐？
  挑了下眉，顾立新摆摆手，“好了好了，既然人都到了，就先上菜吧。”
  坐回位置上，纪岩往厉峰鹏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，除了这个插曲之外，欢迎宴进行得还算顺利，大家都很好奇新来的这个队伍实力如何。
  纪岩刚到，只能暂时住在营房，条件算不得太好，连个热水都没有，不过他的队伍不能娇生惯养，等事情都安顿好了之后，他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
  秦桑显然在家等着，没响两声就被对方接起来了。
  “秦桑吗？是我。”
  “纪大爷，到了？”
  “嗯，这么晚了还没睡？”打电话之前，他特意看了眼时间，已经十一点多了，原本还担心没人接。
  “我猜你今天应该到了，可能会打电话过来。”秦桑把听筒夹在肩膀和脑袋中间，手还在纸上画着，“你的西装想做成什么颜色的？”
  “什么颜色的比较衬你，就选什么颜色的。”
  “这可是你的衣服啊。”
  “但是要跟你一起出席。”
  秦桑笑了一下，“那边怎么样？一切都顺利吗？”
  “嗯。”纪岩看了一下墙上的钟，“媳妇，生日快乐。”
  “……谢谢老公。”难道他这么晚打过来，就是因为这个？
  “早点睡吧，太晚了对身体不好。”
  “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  “好，你先挂。”
  挂掉之前，秦桑还对着电话“亲”了一下，纪岩听得耳朵一红，带着笑容回到房间。
  第1080章 疯子？疯狗？
  第二天一早，肖崇毅就跑来了，还笑得贱兮兮的，“怎么样？昨天睡得还好吧？”
  “没跟你住在一起，挺好的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纪岩擦完脸，将手里的毛巾搭在肩上，“来的正好，我有个事要问你……见面就动手，是这里的欢迎仪式？”
  昨天那么多人，他心里再不解，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，正好这里有个解惑的。
  肖崇毅来这里都快一年了，自然有所耳闻，脱口而出，“是不是碰到厉疯子了？”
  “疯子？”纪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，为什么要叫别人疯子？
  “这是尊称。”肖崇毅迅速地看了眼周围，压低了声音说道，“平时大家都叫他疯狗……对了，他好像是峰生的哥哥，以前倒是没听他提起过。”
  他刚来的时候也被挑战过，结果厉峰鹏一听他是文职干部，不屑地掉头就走，肖崇毅不服气，追上去要跟他打，没过两招换成他被追得满军区跑。
  当然这么丢脸的事，肖崇毅是不会当着纪岩的面说出来的，他那是属于探测敌情。
  “峰生的哥哥？”纪岩边说边跟他进了宿舍，突然对厉峰鹏感兴趣了，除了名字，这个人看起来跟厉峰生并不是很像。
  “听说他昨天在宴会上直接跟你下战书了。”因为肖崇毅还不到师级，昨天的宴会没法到场，那些消息都是听别人说的，挑着眉道，“你答应了？”
  “嗯……为什么要叫他疯子？”
  “说道这个，就得提一下过去的事了。”肖崇毅见他看向自己，继续说，“厉峰鹏跟你一样打过战，当年你在北方，他在南方，没见过面也正常。”
  厉峰鹏虽然比纪岩大个两三岁，人却有些疯疯癫癫的，话也特别多，当年在战场上，犹如脱了缰的疯狗，能追得敌人找不着北，加上他名字里有个“峰”字，所以有个外号叫“疯狗”，后来大家文明了，就改成了“疯子”。
  不过现在也只有军衔大一点的敢这么叫，那些新兵蛋子见了还是得乖乖地叫师长。